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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cp向】致维吉尔

*双子亲情向,童年往事

 

你让林中的片片绿叶飘下,就成为

神秘的诗行,犹如天上洒下的雨水,

你,正是你的思想占有了我的梦想

[法] 雨果 | 《致维吉尔》

 

Summary:自己的名字,是一次与诗歌的奇遇。维吉尔如此相信着,在略显遥远的曾经。

 

维吉尔走下台阶,脚步激起地上的一层薄灰,与浑浊的空气令人不悦地混合在一起。但丁管这地方叫仓库,对此维吉尔保留意见,卫生状况之糟糕和物品排放之无序让他更愿意将其称为垃圾堆。

“那里头放了些书。”如果不是这句话,他无论如何不会主动踏进这间地下室。

——修正一下,垃圾指属于但丁的那堆品位低下的杂志和武器,书籍除外。

维吉尔走到书架前,它被上面的各种杂物压得摇摇欲坠。为什么但丁会把明显是危险魔具的那把电吉他放在架子顶,他不知道那玩意有多重吗?他思考了三秒钟,随即放弃了揣度自己的兄弟,但丁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独自过着一种毫无章法的混乱日子,知道这点后,维吉尔就不再纠结于这类细枝末节了,因为很有可能连但丁自己都说不清。不可理喻,他在心底评价。

书摆放的异常凌乱,横七竖八地躺倒在架子上,甚至还有一本是朝上摊开的。作为斯巴达双子中更热爱阅读的那一个,维吉尔一眼就认出来,这些书全都是老家书库的一部分,但丁出于某种原因将它们取来,却几乎不曾翻阅。维吉尔拿起那本摊开的硬壳书,拂去书页上的积尘,因为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整张纸面都呈现出一种与其年龄不相符的暗黄,好在还不影响阅读,这或许是但丁草草浏览过的证明,也或许只是又一个不可理喻的细节。

“致维吉尔。”与罗马诗人同名的长子念出诗歌的标题,他翻到封面,果不其然是雨果的诗选。这算得上是自己的诗学启蒙读物,维吉尔惊讶于记忆的清晰程度,在一团混沌的往事中,属于童年的部分明明那般短暂,现在看来却如同长夏,漫长地明艳着,不间断地散发着灼灼光辉。

 

斯巴达也许算得上一位藏书家,不过说起来,维吉尔总觉得,自己家里不论什么都很多,从好吃的到好玩的,从有形的到无形的,鲜花、阳光、露水、爱,很多很多——“具有智力的恶魔大多善于囤积,这源于其近乎无止境的欲望。”某本书上这样说,维吉尔不确定,自己家这种情况也是如此吗,因为恶魔的血统?关于这个疑问,书中暂无解答。

尚年幼的半魔长子在高大的书架之间穿梭,取出自己瞄上的“猎物”。不久前他过了五岁生日,斯巴达和伊娃遵守约定,将识文断字提上了日程,作为功课的一环。和每天只是完成任务的但丁不同,维吉尔热衷于把学来的知识付诸实践,从书库里挑书,然后坐在客厅的大沙发上舒舒服服地读上一下午,听上去不能再完美了,可惜前提是没有但丁。维吉,你怎么总是在看书?维吉,书有什么好看的啊?维吉,不要看书了,来陪我玩嘛!但丁喜欢在兄长的身边打转转,嘴里念的不外乎是那几句,翻来覆去,磨得维吉尔两耳起茧。我和那个傻瓜不一样,他想,文字创造出来就是要被享用的,如果不阅读,文字还有什么意义?

但他从来没有这样回答过,他不认为但丁能理解。对于自己的同胞兄弟,他总是缺乏耐心,不论过多少年都是如此。所以维吉尔只是不着痕迹地挪了挪屁股,避开试图扑上来抢书的弟弟:“不要闹,但丁,我刚才已经陪你练过剑术了。”

眼见自己的偷袭落空,但丁满脸都写着不情愿,他往沙发上重重一坐,撅着嘴抗议道:“练剑归练剑!那又不算陪我玩!”“但我有我自己的事要干。”

“书和我哪个更重要?”“这不是一回事。”

“所以,书和我哪个更重要?”“我说了这不是一回事。”

“就是一回事!”“我说不是!”

“就是!”“你闹够了没有——”

这种毫无意义的对话进行了一轮又一轮,更要命的是,每说一句但丁就离维吉尔更进一步,到最后几乎是黏在了哥哥身上,不依不饶地耍赖撒泼。

“没有!”

维吉尔忍无可忍,一脚踹上但丁的肚子。但丁也不甘示弱,瞅准维吉尔动作的空隙,在滚下沙发的同时一把抢过了那本无辜的书,他的头磕上了茶几边角,维吉尔看着鲜血从他额角滑落,皱起眉头,但丁却完全不在乎,他扬了扬手上的战利品,咧嘴笑道:“现在主动权在我手里咯维吉,想要吗?想要就自己来拿呀~”

但丁已经开始换牙,那有点漏风的发音配上挑衅的语调,彻底激怒了维吉尔。“你自找的!”说完他就扑了上去,和但丁扭作一团。

等斯巴达发现客厅的惨状并将两兄弟分开时,但丁嘴里缺的牙更多了,维吉尔也好不到哪里去,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伊娃在一旁看得又好气又好笑,最后夫妻俩一合计,决定罚两人手牵手,十指相扣的那种,在伊娃准备好晚饭之前都不准松开。

“凭什么我也要——!”维吉尔的表情精彩万分,比他偷看父亲的手记结果被里头画得过于详细逼真的尼德霍格幼虫恶心到的时候还要扭曲,他不服气地喊道,“明明是但丁没事找事!”

“别忘了,客厅是你们俩弄乱的。”伊娃轻轻地托起两人的手,叠在一块,微笑着说,“兄弟之间要友好相处喔。”

纵使维吉尔心中有再多不满,他也没法对着母亲发火,只好万分委屈地接受了“惩罚”。和神情惨然的哥哥相比,但丁可以说是乐在其中,他舔掉嘴角的血迹,又露出了那种仿佛不知愁苦为何物的灿烂笑容,他甚至颇为得意地举起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说:“这下你不得不陪着我了吧,但丁得一分。”

“你打赢我了吗?”维吉尔眯起眼,强行把两人的手放下,他嘲讽道,“要不是妈妈赶过来,我看你下一秒就要哭鼻子。”

“你看错了!我那是出汗!”但丁被说得直跳脚,连带着维吉尔也被晃来晃去,他努力保持着平衡,同时冷笑道:“我还不知道你的眼睛和鼻孔都会出汗,真是天赋异禀啊但丁。”

但丁不吭声了,如果不是两人的手还牵着,肯定又是一场恶战,但现在他只能气呼呼地抬脚试图踢上维吉尔的小腿——没有得逞,维吉尔轻巧地避开了,顺便还用空着的那只手狠狠甩了但丁的胳膊一巴掌。但丁被打了自然不服,结果变得十分别扭,双胞胎一边十指相扣,一边继续着之前未尽的打斗。

“嘿,孩子们!”伊娃从厨房探出脑袋,抽油烟机也没法阻止她听见外头的声响,她当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她选择不戳穿,只是笑着提醒道,“别忘了我刚才说的,当个乖宝宝好吗?”

双子这时候倒显得非常默契,在伊娃刚探出头时,他们就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等伊娃说完话,两人更是异口同声地点头回答:“好的妈妈。”

等伊娃回去做饭后,维吉尔压低了声音说:“你个骗子,但丁,你先动手的。”

但丁也降低了音量,不客气地回敬道:“你才是骗子呢维吉,你先打到我的。”

“狡辩。”维吉尔懒得再搭理他,言简意赅地对但丁的言行下了定论。

但丁就看着维吉尔黑着一张脸,开始在偌大的客厅转来转去,他耸耸肩,没再多嘴,任由维吉尔牵着他到处走。

过了十多分钟,维吉尔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他回过头,恶狠狠地瞪着身后的但丁,语气冷得让人如坠冰窟:“但丁,把书交出来。”

可惜这个家庭里头只有伊娃能算是人,但丁完全不为所动,甚至得意洋洋地吹了个百转千回的口哨,他边哼哼边说:“你自己找呗,反正就在这一片。”

“交出来,那本来就是我的书。”

“怎么就成你的了,明明是老爸的!”但丁说完,看维吉尔一副又要发作的样子,赶紧找补,“那,那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书在哪。”

维吉尔听完条件,露出了像是生吞一百只尼德霍格幼虫的表情,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是的,如果说和但丁手牵手还在忍受范围内,那亲自己弟弟就是绝对无法接受的,他毫不客气地甩过去一句:“我宁愿去亲捕鸟蛛!”本来想说一种恶魔的名字,结果无论如何都挑不出能接受的,于是只好随口扯了句喜欢的电影中的台词。

“你怎么这样啊,”但丁撅着嘴,虽然他不知道捕鸟蛛是什么,但直觉让他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你就这么嫌弃我?我们可是还没出生就待在一块了!”

那只是碰巧,维吉尔心想,又不是我能控制的。他回想起书上讲过的受孕和妊娠的过程,非常神奇的,同卵双胞胎出现的概率约为千分之四,自己和但丁相遇的概率是千分之四——不对,维吉尔在心里纠正道,恶魔和人类的混血肯定只有我们一家,我和但丁这个小混蛋相遇的概率是万中无一。可是,可是这件事就这么发生了,换个角度来说,是百分之百命中注定吗?

莫名不爽。斯巴达家的长子用鼻腔哼出一个音节,反问道:“那又如何?”

但丁无语凝噎,他死死地盯着哥哥的脸,像是想从对方的脸穿透看到内心——半晌后他放弃了,猜出维吉尔言外之意的难度有时不啻于读懂天书,虽然花点时间总能解读出来的,可但丁偏爱更直截了当的解决方法,他说:“好吧!好吧!服了你,我亲你行了吧!”

“什——”维吉尔连感叹词都没机会说完,就被但丁糊了半脸口水,始作俑者甚至故意发出了夸张的“啵”的一声,听得维吉尔心头火起,他咬牙切齿道,“但丁,你真的很恶心。”

说完他抬手,抹了下被亲的那边脸,接着十分自然地……在但丁的裤子上擦了擦。

“你才恶心啊啊啊!”但丁跳脚,“妈妈说了多少遍不要用衣服擦手!”他赶紧反手从沙发坐垫下掏出维吉尔心心念念的那本书,拍到对方的大腿上,说:“给你行了吧!”

维吉尔理都不理他,自顾自地开始翻书,因为只能单手进行,所以看起来非常别扭。但丁无事可做,只好在维吉尔身边探头探脑,一会儿帮他压着书页,一会儿看几眼书上的插图。其间还穿插着各种废话:“这个词怎么念?”“奇英。”

“什么意思?”“人类幻想出来的一种精灵。”

“给我看看。”“不要。”

“好维吉,把书放过来一点嘛——”

维吉尔默默地把书往但丁那边推了推,虽然他觉得但丁根本不会认真读。果然,他亲爱的弟弟开始飞快地翻动在他腿上的那半边,把纸张折腾得哗哗作响。

没事的,维吉尔安慰自己,耶稣被圣灵至旷野,受魔鬼四十天的试探,欲行大道必先忍受苦楚,和那些比起来这算不了什么,只是一点噪音,没事的……维吉尔的思维正如脱缰野马一般狂奔,但丁却突然停下了动作,他指给维吉尔看:“这家伙给你写诗欸。”

《致维吉尔》。那毫无疑问是自己的名字,维吉尔瞄了一眼,不假思索地回答:“肯定不是我,同名而已。”“所以维吉尔是个名人吗,但丁会不会也是?”

“大概吧。”维吉尔不置可否地说,其实他也不清楚自己名字的来历。这是他第一次从书库里拿诗集,结果刚开始看就被屡屡打断,但这个问题确实勾起了他的兴趣,他顺着但丁的手指往下读:“啊!维吉尔,诗人,我神圣的老师……”他已拜读过维克多·雨果的《巴黎圣母院》,能被这样一位作家尊称为老师?维吉尔翻过一页又一页,他找到了斯巴达,找到了但丁,找到了题解,找到了译者注。斯巴达来自古希腊,它是一座城邦;维吉尔来自古罗马,被公认为荷马以后最重要的史诗诗人;但丁来自中世纪的意大利,被称为至高诗人——“我真厉害。”但丁笑起来。

“那又不是你。”维吉尔不服气,他觉得那个称号给维吉留斯才更合适,继续往后翻,他也笑起来,“但丁在《神曲》中以维吉尔为老师和引路人。”

“原话奉还,那又不是你。”

但父母为他们取这样的名,仅仅是因为凑巧吗?维吉尔默念指尖划过的诗句:


神秘的诗行,犹如天上洒下的雨水,

你,正是你的思想占有了我的梦想


雨果受《牧歌》的启发写下此作,一个半世纪过去,那柔美的韵律回荡在另一个维吉尔胸中。斯巴达家的长子从此不再揣测穆罕默德患有癔症的可能性,因为在那个瞬间,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某种类似神启的意旨,他的名,引导他再次出生,成为他精神的源流——维吉尔,维吉尔,镌刻在诗史上的存在,他的名。

自己注定要当个诗人,我爱诗歌,维吉尔想。

你呢?你也拥有相似的来自遥远之人的名字,但丁,你呢?做兄长的刚要开口,母亲的声音就从餐桌旁传来:“亲爱的们,开饭了!”

手松开了,但丁没有丝毫留恋地与维吉尔分开,朝母亲和热乎的饭菜奔去——这很正常,因为规定的“惩罚”到晚饭时间结束,自己也应该开心才对,维吉尔低着头出神,他还沉浸在那种神秘的体验中。

都说十指连心,他想,所以他和但丁究竟有没有心意相通?一直以来,他都觉得但丁是个很好懂的人,如同一本完全摊开的书。在维吉尔眼里他的一切都外露,直到此刻,他突然不确定了。但丁的神情,动作,话语,忽地变模糊,也许是因为他过于集中在书本上,全然忽略了自己的兄弟,而那个疑问,也永远错过了说出口的时机。

“维吉,再不来披萨没你的份了!”

“来了。”

他关上书,收拾好思绪,走向家人们。

 


“我还以为你在仓库里开了个传送门呢。”但丁的声音传来,“这么久,一点动静都没有。”

维吉尔瞥了一眼站在楼梯口的但丁,说:“我在看书。”

“那些书你都看过了。”

“你知道什么叫温故而知新么?”维吉尔叹气,把诗集翻到开头。当年那个立志成为诗人的男孩并没有注意到开篇这句话,多年以后的他却从这看出了一首讽喻诗。

——在诗选的开头,雨果引用了圣奥古斯丁回忆录中的语句:


这一切都成往事……童年已经不再,可以说,虽然我还活着,但我的童年已经死了。


他和但丁相对无言。

这回他不再纠结于诗句,而是抬起头,注视着自己的兄弟,尽管从那双眼中他很难再读出印象中的但丁。良久,维吉尔开口:“我说过,但丁,我不会不打招呼就消失。”

“……”更长时间的沉默过后,但丁才回应道:“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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