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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藕饼)好瓷器


注:瓷器,北京方言里指关系特铁的哥们儿。

“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你也是我唯一的朋友。”

“滚边儿去,小爷我忙得很,哪儿来的时间帮你挑东西?自己没长脚还是没长眼啊?”哪吒皱着眉,语气要多恶劣有多恶劣。

对面的人反倒不恼,仍是笑嘻嘻的和善口吻:“吒儿啊,你也知道我的眼力就是个笑话,这次就帮帮我喽,好歹咱俩兄弟一场是不?”

听到最后一句,哪吒直接气炸,对着手机就是一通吼:“木吒我***!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丫跑美国去了,轮的着小爷我在这里受苦受难?!你以为我很想要这眼力是不?那你他妈怎么不滚回来试试?!”

木吒自知理亏,有点不好意思地咳了两声掩饰心虚:“咳咳,这不是事关重大吗?这东西可是我提亲用的彩礼啊,我向你保证,这事要是成了,我立马回国,行了吧?”

“你现在回来有个屁用。”哪吒冷哼了一声,虽然嘴上还是那副不耐烦的口气,但心已经软了半截,“看在嫂子的份儿上帮你一次,要还不成你就永远别回来了,溺死在资本主义里头吧!”

木吒自动忽略所有恶言恶语,在电话那头万分雀跃:“果然吒儿是个好人,哥哥爱你!”

“……你丫再这么肉麻信不信我拉黑你。”

瓷器……一想到木吒那个混蛋要挑的东西竟然是瓷器,哪吒就恨不得顺着手机信号爬过去把他掐死。

打从记事起,瓷这个字就一直阴魂不散地萦绕在他周围。鉴瓷、赏瓷、辨瓷、制瓷、焗瓷……十几年了,早已化成他的骨,他的肉,他命里一根甩不开的孽障。他多少次试图摆脱都无济于事,根本无从舍弃,如今这一剜便是鲜血淋漓。

木吒离开时悄无声息,仓皇失措如一场逃亡,当时他打心眼儿里瞧不起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可后来想想,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

只是自己为什么没走呢?

是因为父母在兄长走后伤心欲绝的神情?还是因为不愿在异国他乡做个孤立无援的流浪者?又或者……

哪吒啧了一声,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真是越想越烦躁,他一脚踢飞一个空易拉罐,心说等你丫回来后老子不揍你一顿老子就是狗。

这条街上熙熙攘攘站的全是人,哪吒这一踢,果不其然砸到了人。那小贩正给人推销东北貂皮呢,冷不丁被砸了一下,当场就要发作,但一看哪吒一脸苦大仇深马上要掏刀杀人似的凶狠样,又给吓得没脾气了,悻悻地缩了回去。

要说这潘家园也真是北京城的一块风水宝地,兴旺了几十年,任上头政策怎么变,古董生意都照样红红火火。

今天是休息日,特别热闹,两侧的店铺和市场上几排纵横的地摊都铺排开来,旧书、字画、金石、玉器、明器,应有尽有。甚至还有许多脚踩解放鞋的农民站在墙根屋角,举起还沾着墓土的玩意儿向过路行人叫卖——不过这种货色十有八九是假的。

哪吒穿过几排地摊和棚铺,耳边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他随便扫了几眼,全是假货,连一点让人驻足蹲下看看的价值都没有。他甚至还亲眼目睹了一个中年知识分子模样的男人被摊主得劲儿忽悠,偏偏那人还装出一副很懂行的样子,自我感觉极其良好,和摊主你一言我一语就差没拜把子了。说来也奇怪,古玩这一行,嘛也不懂的家伙和真的很懂的专家都不容易被骗,反而是这种半桶水半懂不懂还偏要装懂的棒槌最受欢迎,超好忽悠。

哪吒乜斜着眼看了看那所谓的钧瓷,然后就开始冷笑——宋钧瓷足心包釉,这个却裸底露胎,一看就是元朝的仿品,更别提这笔洗还缺了个口,这样算来,这东西根本就不值什么钱。

也是,宋钧瓷是何其珍贵,俗话说“纵有家财万贯,不如钧瓷一片”,妄想在地摊上捡这种便宜,当别人都是瞎的不成?

不过哪吒并不打算说什么,第一是他没这时间,第二是这事根本没什么好说的。非请莫鉴,是这个圈子的原则,否则就是看着赝品过手,也不能多说什么,被打了眼就只能怪自己功底不行,怨不得别人。

哪吒正准备走开,结果却听见一个清朗的声音。

“这位先生,您恐怕被骗了,这东西是假的。”

哪吒觉得自己下巴都要惊掉了,这么不懂事的人是怎么在这圈子里混到这么大的啊?

他转头一看,发现那人居然还披了件纯白的斗篷遮住了脸,跟在玩儿刺客信条似的。

等等,说起刺客信条……他定睛一看,发现这件斗篷还真有那么些眼熟。

哪吒捂住脸叹了口气,心说这家伙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这么爱管闲事。上次阻止自己斗殴还不够,这回跑潘家园里整事儿来了。

谁叫小爷这么倒霉呢?两次还都赶上了现场。

他转身就是一个箭步上前,拽住那个多嘴的家伙,二话不说就开始狂奔,还不忘回头喊一句:“这货瞎扯呢,老板别介意啊!”

奔出了潘家园,七拐八拐,两人进了个胡同,那人猛的挣开他的手,声音中含着怒意:“你干什么?那东西明明就是……”

哪吒火却比他更大,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就你能耐?就你看出来了?那么想帮他你怎么不上去砸浆呢你!你今天一句话就断了人家财路,要不是小爷我好心帮你,改天人家断你命数你都不知道!”

哪吒说最后一句时,没忍住拽起了对方的衣领。被他这么一拽,那人的兜帽就滑落了。霎时间,两人都愣住了。

那人慌乱地拍开哪吒的手,想把兜帽重新戴上,不料却被哪吒死死攥住了手腕摁在墙上,挣脱不能。

上次惊鸿一瞥,哪吒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毕竟哪有什么人没事顶着头蓝毛在街上乱晃的?

万万没想到,他面前这家伙为人处世一派正人君子的古板样,结果造型还挺大胆,蓝发蓝瞳的。

配色是罕见了点,竟然也不难看,反而显得人更加清秀温润。

哪吒盯着对方的脸,莫名就想起了自己很久以前淘到的一个天蓝釉玉壶春瓶,并不算多名贵,所以以前随手往纸箱了一扔就没再管了,如今细细一想,其色泽如雨过天青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回去应该找个架子把那瓶子好好放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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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丙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慌乱过,他家教严,就算是至亲之人也不曾如此亲密,更何况是一个只见过两面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了。

帽子滑落的瞬间,他内心近乎惶恐,对面那人的态度远不算友好,那么看到如此怪异的自己,他会作何反应呢?

自己和正常人不一样。这个认知是在敖丙六岁那年形成的。

那一年,他带着一身风霜,跟随着父亲,第一次走出那片林海雪原。但他所面对的并非什么温暖的教室,和蔼的老师,而是路人们惊诧中含着恐惧的眼神,以及校长冷漠的拒绝:

“其他孩子会受不了的,你们还是去别的学校看看吧。”

之后,敖丙不曾踏出那片青山白水,就算他人眼中那是地狱,是囚笼,但在他眼里,那里是家。虽然不甚温暖,但至少不含偏见。

直到今年,他即将年满十八,在父亲和其他长辈们满含希冀的目光下,他不得不担上整个家族的心愿,走出这冰雪覆盖的“宁古塔”。

那万字的嘱托,似一层装甲,在人心险恶中护他周全,却忘记问他一句是否愿意。

但面对整个家族,他真的有选择权吗?他真的付得起自由恣意的代价吗?

他曾于山中坐听松涛,只觉肩上如有万钧柁,身上如有万重锁,看似一人潇然洒脱,实则早已迷失了自己。

他长叹一声,认命似的放弃了挣扎。这有什么呢?反正无非是又一次的恶意和嘲弄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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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什么表情啊,好像我怎么着你了一样。”哪吒咕哝了一声,放开了那人,接着道,“我叫哪吒,你呢?”

那人不知道为什么,表情貌似很疑惑,听到哪吒发问后,过了一会儿才答道:“敖丙,我叫敖丙。”

“那么--”哪吒拖了个长音,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十分意味深长的笑容,坏笑着道,“敖丙啊,你还记得上次我说了什么吗?”

虽是问句,却并不给人回答的机会。话音刚落便脚步后撤成弓状,抬手上翻如鹰爪,正是形意拳的起手姿势。

敖丙转念一想,便记起了上次的一战之约,于是也摆好了战姿,道:“哪敢忘记?”

他话刚说完,哪吒已经欺身贴近,二话不说,便是一拳砸过去。敖丙接下一招,表情明显变得认真,两人便在这狭窄的胡同里缠斗起来。

敖丙是奔流掌的高手,最擅借力使力,以柔克刚,身法矫若游龙,腾挪于这窄巷之间竟毫无滞涩之感,开合之间掌风如水,乍看不觉凌厉,实则奔流若洪,波涛阵阵端的是汹涌诡谲。反观哪吒,看似大开大合豪气万丈,但形意拳讲究一个光明正大,在这种地方反而施展不开。

只是少年人之间的较量,敖丙也不愿真伤了哪吒,振臂架住一拳,手一荡便化了这力道,他收手,后退三步,负手而立,朗声道:“你赢不了我的,到此为止吧。”

哪吒一挑眉,神色间多有不服,他道:“开什么玩笑!改天到武馆去,拿家伙比划比划,看我不打的你满地找牙!”

话放得狠,嘴角的笑意却藏不住,到底还是少年意气,两人皆是人中龙凤,平日里难逢敌手,今日一战畅快至此,不免开始惺惺相惜。

敖丙也笑了,拱手行了个古礼,道:“我一定奉陪到底。”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两人打了一场后反而熟稔起来。哪吒拍了拍敖丙的肩,语气中再无先前的戾气:

“你这哥们儿我认了,走!咱俩喝一杯去!”

按理说,敖丙还未满十八,不该饮酒,但他看着对方爽朗的笑容,突然觉得这说不定也不是什么坏事。

就这一次,我保证。他在心底不知向谁发誓,到后来,却更似恳求:至少……让我放纵一次吧……如此缘分,一生又能得几回呢?

毕竟,他是我这辈子第一个朋友啊。

敖丙如此想道,于是他没有拒绝,于是他应了一声“好啊”,于是他和哪吒并肩走向了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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